
無言的結局
-杜德澤校友,我為你痛哭
陳念藻
對社會有盡責之心,待朋友存兄弟之義,視天下無難為之事,哭世間失有用之人。
杜德澤兄離開我們四十九年了,他死在爭取自由的路上,死在茫茫的大海中,死得連一個墳墓都沒有,只留給他的兄弟,親人,朋友永遠的哀思。
「 貝加爾湖是我們的母親,它溫暖著流浪漢的心,為爭取自由捱苦難,我流浪在貝加爾之濱〞。五十年了,我仍然記得德澤兄和葆昆兄都愛唱的<貝加爾湖之歌>,那蒼涼的曲調,那青春時代苦難的家境,當深深地撥動過我們的心弦•
在廣州,我總算有瓦遮頭,我不配唱這首歌,但是,我可以大聲唱這首歌:「我是個黑孩子,我的祖國在非洲,」大動亂的祖國呀,為什麼在你懷抱裡出生,長大的會有那麼多流浪漢,黑孩子呢?
我和德澤兄是十七中的先後同學,相識於平沙農場,深交在探索前往香港路途的努力中•你對我說,從來只有聽說民心思治,那有天下大亂,越亂越好的道理?你又說,人民需要的是豐衣足食,不是鬥爭.
你不是崇尚空談,而是身體力行,省吃儉用買來部舊車床。與呂氏妹妹、我的妹妹佩英在朋友的幫助下,成立了車床組。但是在一場辛苦,生產剛剛穩定的時候,一場“反自發”的運動把車床組連根拔起,你自己也被送進了街道學習班。
你和我常常感嘆著著名的唯物論者先驅費爾巴哈的一句說話:「歐洲是監獄,自由和監禁純粹是量的差別,至少我永遠感到自己是一個囚徒」;但同時也記得尼采的一句話:如果苦難不能把你殺死,那就會把你變得更堅強。
由於常來我家,你跟我父親很熟落。你喜歡跟我父親談話,你謙虛的說:我是在學習。
父親逝世,我失去了一個摯親的人,一具人生的指南針,一本萬能字典。我在父親遺體前飲泣,你緊緊地抱著我,使我感到了來自兄長關切的力量。
你幫我料理後事,與我一起到幕穴前行禮•讀著父親的自挽聯:
「英雄難與命爭衡.時至即歸,倘有輪迴,相期來世;兒女竟因余作賤,自求至福,力圖振奮,光大乃翁」。
你深思久久,對我說.父愛是永遠不會熄滅的.
我們常一起讀一切能得到手的書籍,讀尼采的「查拉斯圖如是說」;讀斯諾的「斯大林時代」、「中國的紅星」;讀徐訏的「風蕭蕭」……。我們特別喜歡密茨凱維支的一首詩:「如果你看见一只輕舟,被狂暴的波浪緊緊地追趕,不要用煩憂折磨你的心兒,不要讓淚水遮蔽你的两眼!船兒早巳經在霧中消失了,希望也隨著它向遠方漂流,假如末日终究要来到,在哭泣中有什麼可以尋求?不,我愿同暴風雨比一比力量,把最後的瞬息交给戰鬥,我不願挣扎着踏上沉寂的海岸,悲哀地計算着身上的傷口。」
在尋求前往香港的路途的過程中,你兩次把難得的機會讓給兩位弟弟,你懷著必勝的信心,繼續的奔走。
一位朋友在起程前去拆字以占前程,他說此行決定我的命運,那就拆一個「決」字吧•吉卜者言:「決字者,左邊為兩點,三點方為水,水為財,既只有二點,顯然水頭不夠,決字右邊的口,並不密實,合作雙方,口齒不緊;決字中的人字,右邊寫成一點,即是人的右方無力,人是男左女右,決此行有女性同行,不得有力。」
占卜者說得似模似樣,你卻不以為然。你說「事在人為,那裡有占卜算命拆字可以決定前程的道理?」
偶然機會,你認識了萬頃沙招氏兄弟,並且很快成為了好朋友。你為他們找到一些緊俏商品:藥物,布料,燈泡等;他們也不時送一些廣州市面沒有的水鄉人家的食物:魚、蝦、蟹。招氏哥哥劃得一手好船,曾有雨夜過崗哨,連衝十三涌的往事。
想想「一葉輕舟去,人隔萬重山」的瀟洒,想想「順風順水,一划划到尖沙咀」的喜悅,我可以知道這關係的重要性.你曾不無得意的說:「聯絡朋友,很多人用撒網法,我用的是蹲點法」。
一切都準備完滿,像三國赤壁的孫劉大軍,「萬事具備,只待東風」。就在此時,招氏妹妹卻為德澤兄那「淵博的學識,迷人的談吐,翩翩的風度,淡淡哀愁所吸引而暗生情愫,表示願一同出行並且在香港共結絲蘿。
「愛火,沒有養料就會熄滅」。何況這火焰從沒有點燃過,共結絲蘿,真是從何說起。不答應嗎,多時的心血希望馬上化為灰燼,有朋友說:「亂世兒女,分合自屬尋常,過得海便是神仙,先到了香港再下回分解」。你問我的愛情,我說:「我相信世界的愛像梁山伯與祝英台、像羅蜜歐與朱麗葉,但我也理解大難來時的分飛鳥。世事如棋局局新,未來的事是沒有人知道的,但只要當初沒有心存欺編,天知地知神知鬼知自己心知,那就只憑自己的判定去做,議論那裡管那麼多。」
你沉思良久,終於站在朋友立場,作了一個權術上本末倒置,道德上一塵不染的決定。今天回想起來,你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。作為朋友,我佩服你那 「寧可天下人負我,不可我負天下人」的廣闊胸襟。
有一天,你約了招氏妹妹到廣州,同時也約了呂氏妹妹,謝氏妹妹和我一起到黃花崗,林蔭大道中,我們一列橫隊的行進著,五個人招氏妹妹走在最中間. 我和你在兩側,這步操的行列.使我想起拿破崙著名的手令:「讓驢子和學者在中間」,這裡,完全沒有半點將學者與驢子並稱的俯辱,而完全只是由於命令必須簡潔明瞭的需要,相反的,這表現了拿破崙對輜重的重視和對知識的尊崇. 「讓客人行進在中間」這是我們無聲遵守的命令.招氏妹妹不是蠢人,她馬上明白了這尊崇中的含義,她哭了,德澤兄自問沒有行差半點,但的確無話可說,呂氏妹妹不便啟齒,我到底是個堂堂男子,不能表現出金聖嘆批註<三國演義>中常出現的一個詞「婦人之仁」,呂氏妹妹拉著她的手 給她解釋,開導與安慰。
德澤兄,一場球賽.只差臨門一腳,為的只是對得起朋友,對得起天地良心,可是你因此而失去了這必勝的機會,卻在另一場賭局中賠上了自己的生命.是讀書人的迂腐嗎? !
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,聖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,閒將往事重思索,憶到存亡淚萬千•我知道,愛情是很多女孩子的第二生命,中間的創傷,會在生命中留傳到永遠。
作曲家格林卡為此語了一首小曲:「不必用你的溫柔,再來把我引誘,我已不相信愛情,我也不相信諾言,我已不能重新沉入既己消逝的夢境,我的心靈只有激動,你喚醒的不是愛情。」不過,德澤兄,你自己的生命就不重要嗎?很多東西,包括愛情,得到了還會再失去,很多東西,包括生命,失去了就遠不會回來了。為了你的家庭成份,為了你曾辦車床組,多麼一個好聽的名字呀,是在禁閉中去學習,還是學習去被禁閉?
那天,我剛從單位學習班放出來,聽呂氏妹妹說你關在街道學習班,我去找你。你在櫃檯後面聽到我的聲音,馬上站起米,急促的說了一句:「明天我就要被送到海南安定公社了」,馬上被人糾那支棍棒一棍掃得坐到地上。好在,一句已經夠了。我打聽到去海南的船在南方大廈對面碼頭起航,於是約了幾個朋友送你。可是,那天剛巧刮大風,船期改了.你卻利用那天勞動的機會,逃離了學習班.那時候風聲鶴唳,我家在窮巷之尾,出入不便,且己數次被查戶口,你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。得沙河一位文兄的幫助,帶著被禁閉後孱弱的身軀,與文兄的弟弟倉促起程,把自己的生命,放到輪盤上,再去賭最後一鋪. 我們為之痛哭的是,你輸了,輸在天地不仁,輸在大海無情,也仍然輸在你對朋友的信義真誠的性格之中,只留下那浩氣長存.
你起程的日子是十一月,那時己涼風習習,再加上經常打風,江湖上尚且風波險惡,何況大海!我知道,你與文兄弟弟每人只帶了一個籃球膽做為救生用具(你是把地圖,球膽,二十元港幣都交給我代為保管的),可是,在大海中,在風浪裡,當一個籃球膽不足維持一個人體重的漂浮,當你看見文兄的弟弟行將沒頂的時候,你把自己救命用的球膽,推給了他,結果文兄的弟弟平安抵達香港,而你自己,竟葬身於無情的大海當中。
生不逢辰,長痛白雲成蒼狗;死而後己,深埋碧血到黃泉。噩耗傳來,朋友們十分悲憤。裕銘兄為你的死十分激動,千方百計想用 「盲公問米」的方式,把你的靈魂召回人間,把事情的真相問個清楚。可是,我是相信這符合你披肝瀝膽為朋友的性格的。
德澤兄,如果你肯模稜兩可的做人,把握住萬頃沙那次機會;如果去海南島那天不打風,姑且認命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;如果你不把球膽推給朋友,各憑天命去拼搏;如果.…可是,生命的歷程中,是沒有如果的。很多東西,包括愛情,得到了還會再失去;很多東西,包括生命,失去了就不再會回來了。
四十幾年過去了,少年子弟江湖老,但你在朋友們心目中的形像,依然是那麼高大,祖國的面貌起了重大的變化,你辛苦帶領衝出苦海的兩位弟弟,一位是知名面家,一位是成功的電腦界創業者• 遺憾的是,這一切你都看不到了.記得魯迅說過:「後繼者源源而來,此正是先驅者之不朽」,有人活著,只是行屍走肉,死了一樣,有人死了,卻永遠活著親朋好友的心中。

銘記歷史 感恩美國
「雲霧罩吉澳山,雨過大鵬灣;出師身未成,你魂斷魄散;不惜犧牲性命,去將自由拼;我永記往事,淚似飄飄雨;酹酒向海訴舊情,情深誼長;同為理想,今生不悔嘆。」今年6月,「逃港罹難知青」拜祭活動上,已故卒友袁家倫譜曲並演唱的《五月祭》的歌聲,在美東新澤西恆福陵園上空迴盪,容錦愛也不由淚眼婆娑,回想起當年的逃港經歷。她和家人每年都參與拜祭活動,銘記當年為了自由而失去生命的知青同伴。
從天跌落地 父親容華升理想幻滅
是什麼逼迫容錦愛走上用生命搏取自由之路?這要從她祖父容永協和她父親容華升的遭遇說起。
容錦愛的祖父容永協,1927年隻身落戶美國密西西比州的瑞納拉若小鎮,開設了一間雜貨店,奮鬥37年,無私地為當地居民救窮救急,和鎮民福禍相依、休戚與共。容永協把自己的命運和居民綁在一起,把生意所得回饋社區,與當地居民甘苦共嘗,37年來行善不輟,瑞納拉若鎮每家每戶幾乎都受過他的恩惠。他譜寫的超越族裔、時空的動人故事像真金一樣閃閃發亮,至今仍在瑞納拉若鎮一代一代地傳誦。2002年7月27日密州州府簽署的「容永協日」表揚狀。每兩年一度的7月最後一個周六,密州定為 「容永協日」(Willie JOE Yung Day),紀念這位早已作古的華裔移民日的故事。
容華升則是一段充滿信念與錯付的歲月。身為嶺南大學的高材生,本有機會赴美深造,但懷抱「建設新中國」的熱血理想,他毅然選擇留在大陸,參與僑聯工作,還加入了當時的民主黨派致公黨。文筆出眾的他,曾在抗戰勝利後榮獲中文與英文寫作獎項,被同僚邀請撰寫「幫助共產黨提意見」的大字報。
誰料風向突變,「反右」運動席捲而來,當初那些誠心建言的字句成了罪證,而他因拒絕出賣他人、拒絕羅織無辜之名單,也拒絕指控黨內高層,反被打成「右派」,從此一跌入谷底。從「保你上天」的僑聯幹部變成「罪人」,容華升瞬間被排擠、失業,文革期間更遭批鬥、遊街、夜半囚禁。家中一夕間一貧如洗,唯靠祖父容永協在美國辛勤賺錢,輾轉寄回廣州接濟才得以生活。
怒海逃亡 三姊妹的絕境突圍
文化革命中的1968年,正值「上山下鄉」運動,當時在讀高中的容錦愛,每一科都獲得第一名,渴望讀書的她卻被迫離開廣州大城市,到農村勞作,每天餓著肚子過著最底層的生活。甚至最小的妹妹尚在讀小學之時,也遭強制下鄉勞動。看著滿目瘡痍的生活,她下定決心:「反正都快死了,不如一起逃去香港。」
1971年5月,她帶著兩個妹妹,踏上生死未卜的偷渡之路。她們不敢走守衛森嚴的深圳路線,只能繞道澳門。一邊是共產黨的封鎖與槍口,一邊是怒海與不確定的未來。「不是說你今天想走就可以走,所有東西都要準備好,也要有人願意幫你,連這都很難。」她們在山中走了五日,險些掉入懸崖,又躲過搜捕,最終投奔怒海,兩日後抵達澳門,再輾轉抵達香港,與母親和弟妹們團聚。
「我們不是為了追求什麼夢想,只是為了活下去。」她說。三姊妹的逃亡,猶如一頁動盪歲月的縮影,在血與汗、絕望與希望之間劃出一道堅毅而不可抹去的軌跡。
香港中轉站 美國獲新生
來到香港後,重獲自由的容錦愛學習非常努力,嚮往著大學可以出國留學,祖父也寄望她能夠去美國讀書。她自小對工程學(Engineering)感興趣,但由於母親的勸說與當時的就業環境,最後選擇了藥劑學(pharmacy)作為大學專業。在香港讀了一年大學預科,她考了TOEFL和SAT,拿到成績後開始申請美國的大學。
她入讀了當時有一間費城的藥劑學院(Philadelphia College of Pharmacy and Science,現名University of the Sciences in Philadelphia),被稱為「美國第一間藥劑學校」。初到美國時,語言障礙是她面對的第一道牆。她請求教授允許她用錄音機錄下上課內容,課後再反覆聆聽學習。幸運的是,室友是當地人,主動幫她查字典、解釋單字,甚至在她感到獨居恐懼時主動搬來與她同住,「她真的幫了我很多,還會帶我回家過週末,美國人真的很好。」
後來,容錦愛六個兄弟姐妹先後來到美國讀書。目前他們都在美國成家立業,全部是學有所成的專業人士。容錦愛和容錦瑛是藥劑師,容錦霞是醫師,長子容天護是國際知名的海洋工程流體力學科學家,在休士頓 EXXON石油公司擔任行政主管工程師,次子容天佑是醫師,幼女容錦玲是工程師。
自由世界,後代成就驕人!
容家的第四代均在美國出生長大,十二個曾孫輩在美國得到很好發展,大學畢業後都分別走上律師、醫師、藥劑師或工程師的道路。容錦愛的長子李𠄘恩是位優秀的整容科醫生,專門為嚴重車禍的病患或天生殘障的兒童動手術,在業界享有很高聲譽。二子李承德(Christopher SD Lee),發明全新的脊椎假體材料,並獲得聯邦食品暨藥物管理局(FDA)認可,正將該發明產業化並應用於臨床。FDA批准了科技公司Vertera Spine有關生產新型脊椎假體Cohere Cervical Interbody Fusion Device的申請,該公司的新發明得到了官方認證,並可大批量生產用於臨床,也被醫藥界看好,不少醫院已與該公司接洽,而公司創始人、董事長,當年僅30歲。
容錦愛對美國教育與社會充滿感激,特別提到自己在中國大陸生活時批鬥式的生活讓她感覺備受歧視,但在美國第一次感受到「自己是人,是有人權的個體」。她對美國人的包容、尊重與幫助懷有深深的感恩之情。她說:「我們的一切,都源於這塊土地給予機會。」
(選自大紀元時報曾蓮專訪)

【暴政下的哀歌】一個家庭慘絕人寰的故事 宋穎
目定居在美西的陳冠力是這樣介紹自己的:「我出生在50年代(1954年),從小失教(父親1957年入獄,母親1966年入「牛棚」),繼而失學(1966年文革開始小學六年級開始離開學校)。在我15歲生日之前(1969年)我懷著身陷囹圄的母親的一句話:無論發生什麼事,都要撐下去。來到了海南白沙縣大嶺農場,自此開始了人生的另一段路。」
陳冠力的父親陳慶琛,畢業於廣州嶺南大學。其後在香港执教。 抗日戰爭期間棄筆從戎,赴中國大陸任職於某軍官學校,無任何政黨背景,参與了抗日戰争。抗戰勝利後回香港重执教鞭。1950年,響應共產黨建設新中國的號召,舉家遷回廣州,繼續從事教育事業。陳冠力的媽媽雷秀華亦是一位優秀教師,當時全家住在廣州德宣路,子女八人,個個學業優秀,運動出色,又有音樂素養,全家過了數年其樂融融的日子!
1957年反右運動開始,厄運降臨陳家,父親以歷史反革命和大右派的罪名被捕入獄,當時排行第八的陳冠力才三歲。家庭收入一落千丈,母親也被調至西村南岸任教。陳家只能舉家遷至西華路冼家莊。對著多名嗷嗷待哺的兒女,陳母挺直腰桿迎接厄運,誓以一己之力撫養他們成材。
從1971年至1975年,陳冠力家非正常死亡的共有六人。而從1957年父親被捕入獄,直到1980年陳冠力離開中國,陳家所受的迫害就一天都未停止過!關於那個年代,當時在海南島農場的陳冠力回憶說:「那是1970年春,全國開展一打三反運動,我這個有家庭問題的知青,更是被三番四次要求交代家庭問題和個人問題。無休止的威逼,這對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,整天感到憂心忡忡。加上我媽媽常來信不斷告訴我壞消息:你父親在監獄去世了;你哥不在人世了,別再寫信給他了;你姐姐她們也都走了,不要再給她們寫信了;等等。人言道:家書值千金,但那時我已經害怕到不想收信,但畢竟每次當我用顫抖的雙手撕开我媽的來信,我縂是感到砰砰地心跳!」由於當年年紀小,而且一早就下放至海南島,兩年才能回家探親一趟,所以親人去世的時間、地點及詳情,陳冠力都不甚清楚。更重要的是,他曾下決心不再回顧家人一樁樁慘痛遭遇。陳冠力說:「這次因為逃港罹難知青紀念碑的建立,旨在讓我們這一代人的歷史不被埋沒,故認知到重述這些難以磨滅往事的意義。」
六條被暴政吞噬的生命
父親陳慶琛1957年因右派及歷史反革命罪入獄,直至1971年刑滿釋放,遣送回鄉。誰知不及半年,鄉下的干部出於老天爺才知道的理由,編造莫須有的罪名,誣陷他為現行反革命,又將他重投監獄,1972年在獄中亡故。陳冠力猶記得父親死亡後,當局把他的遺物送回:破舊的箱子內裝著一件帶有號碼的破舊黑囚衣,一個脱漆的口盅, 和一個牙刷,一個愛國的知識份子,得到的只是毫無尊嚴的死亡。 二哥陳冠海,不僅學習成績優秀,也是一名跳水和田徑運動員,在天津大學就讀時曾參加全國運動會比賽,大學畢業後分配至天津公安單位任技術員。文革開始,因家庭關係他遭到嚴厲的政治審查,1971年,他專程回了廣州一趟,為的是和家人默默訣別。回天津後,不愿受辱,以自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。至1978年,其工作單位親自派人到陳家宣佈平反。一紙空文,無助喚回一條鮮活的生命。 四哥陳冠中,品學兼優,數學成績尤其出色。1962年從廣州二中高中畢業,學校準備保送他直接上大學。可是當時家境窮困,為此他放棄了昇學機會,隨後先後做過多種行業的臨工、又到服務站做工以維持家計。1972年街道強迫他下放去窮鄉僻壤紫金縣。他被迫走上逃港一途,1972年罹難。
五哥陳冠朋,性格豪爽,交遊廣闊,曾考上鐵路學校,因故未能入讀,後下鄉到珠海縣。70至71年他也步上逃港一途,据目擊者也是同行者稱,當時風高浪急,但他决心不回頭而被海浪吞没。
六姐陳冠筠是廣州三中66屆高三畢業生,她個性活潑開朗,對弟妹尤為關心。她不僅學業優秀,更拉得一手出色的小提琴,亦為越秀泳校的游泳及跳水運動員。1966年,她下鄉珠海海水養殖塲。要經常出海潛水植水泥樁養蠔,她出色的水性和不怕艱苦的工作精神多次贏得先進工作者的稱號。 1968年,廣州十一中的七姐陳冠可亦隨六姐下放到珠海海水養殖場,她的表現亦同樣優秀。誰知1972年因父親以現行反革命罪第二次入獄,養殖場強迫她們交代父親問题,拟舉辦批鬥大會。至此,她們已徹底失望,傖促决定逃港,以生命搏取自由。同行的還有陳冠筠的男朋友李伯璇以及陳冠可的男友。可能是匆匆離去凖備不足,也可能是要照顧身體虛弱的李伯璇,水性精良的陳氏姐妹等四人,居然也被險風惡浪吞沒,成為暴政的犧牲品!
苦難中掙扎求生 排行第八的陳冠力,自有記憶就是苦難。他說:「1966年紅衛兵來抄家,我常常受到他們棍棒和拳頭的侍候。有天晚上家裡只有我一個人,他們抄不到什麼東西,就把怒氣往我身上發,拽我的頭髮往牆撞,用皮帶扣抽我,把我打倒在地上還踢我。第二天我要去探望等了我整整一個月被關在牛棚的媽媽,真的很想她。我選在晚上去就怕她看到我臉上的青淤。結果她還是注意到,問發生了什麼事,我說我來的時候在田埂上摔倒了。她看了我一眼,默默地背過臉用手捂著嘴,在黑暗中細聲抽泣……。我對我媽說:媽媽,我真的沒事,別為我擔心。那次會面的情景,深深地刻在我腦海裡,令我一輩子都忘不了,那時候我已经14歲了。」在那些父入獄、母關牛棚、兄姐流散的日子裏,陳冠力每月去母親學校領取18元生活費。除了交去14元房租外,經常有了上頓沒下頓。「我家河涌對面是個批發蔬菜的菜欄,餓得不行時,我就游水去對面撿腐爛的菜莢果腹,靠這些垃圾維持生命。在放学途中,我真的很羡慕我的同學回家有飯吃。」而身上的衣服只有一套,經常是晚上洗了晾乾,第二天早上再穿上。
「我沒有什麼理想和追求,我只是想活下去,不想讓媽媽苦涩的心再添苦水。她每月給我的生活費實在不足以維持生存。在我15歲生日之前,也就是1969年9月,我懷著身陷囹圄的母親的一句話,“無論發生什麼事,都要撐下去”, 自愿來到了海南島白沙縣大嶺農場,自此開始了新的生活。這個人生的改變,讓我暫時忘記了家中的總總不幸和走出了生活的困境。
1970年春,全國開展一打三反運動,我這個有家庭問題的知青,更是被三番四次要求交代家庭問題和個人問題。無休止的威逼,對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,整天感到憂心忡忡。我只希望老天給我一條生路。我不是怕死,我只是擔心我媽而已,如果不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,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夠撐得下去!」
像一棵小草在石縫中掙扎求生,不管如何艱難,陳冠力也在大嶺農埸捱過了十一年。1980年某一天,他突然接到領導通知:去白沙縣領取單行通行證。雖然我曾接過母親來信提及,一位在美國的舅父和她聯絡上,想申請她出去。所以,母親便在1979年到了香港。但這和自己領取通行證有什麼關係,他也不知就裡。不過這總是好事一樁,他即刻辦好有關手續,離開海南島,回到廣州,而且像做夢一樣,跨過羅湖橋,抵達自由世界- 香港。
偉大的母親
「無論發生什麼事,都要撐下去!」
自1957年丈夫入獄後,陳冠力的母親雷秀華毅然把養育八名孩子的重擔挑起,無論身遭何等苦難,家庭出現何種厄運,她都咬牙硬撐,絶不放棄。她以「無論發生什麼事,都要撐下去!」激勵兒女,亦用此作為自己的人生座右銘。
雷秀華受過高等教育,是位優秀的一級教師,因背負丈夫是反革命份子的包袱,她被調到廣州郊區南岸任教。該處是貧民聚居之地,但雷秀華用她的愛心和精湛的教學,培養出一批批高質的學生。同時,當家長和學生,遭到什麼困難,她都力所能及給予幫忙。
1966年,這位深受學生和家長愛戴的教師被關進用破舊祠堂改成的「牛棚」,最小的兒子陳冠力每月只能來探望她一次。在此期間,年才十五的小兒子被迫下放海南島,二兒自殺,四位兒女相繼在逃港途中身亡,丈夫亦二次入獄庚死監中。一連串常人無法忍受的打擊,都沒有把這位偉大的母親擊倒,1979年,她終於盼來人生的轉機!
雷秀華有位弟弟在美國,1979年「開放改革」之初,他參加美國一個工會團體到中國旅遊訪問,會晤了久違的姐姐。接著,他想盡辦法把自己虎口餘生的親人申請離開大陸。1979年,雷秀華持單行證抵達香港,1983年再赴美國三藩市,從此脫離人間煉獄。而當時仍在海南島農場的陳冠力,亦在1980年先到香港,1984年抵達三藩市與母親團聚。
從1983年至2003年以87歲高齡逝世,雷秀華在美國過了20年不需與恐懼為伍的自由生活。而陳冠力仍感到痛心的,就是他來美後需要盡力打拼,未能有更多時間陪伴母親,時時感受「子欲養而親不在」的遺憾!
筆者後記
近日在建碑收集罹難者名單的同時,也在收集他們的故事。這一個個痛苦的經歷,會令人對共產政權的殘暴、共產主義的無人性有更深刻的認識。
收集的罹難者名單中,我發現一位小學同學的名字,早在小學畢業後就失去聯絡。故迫不急待地聯繫到她的弟弟,而得知一個家庭慘絕人寰的故事。我訪問了她弟弟,記下了這個故事。
宋穎2022年10月於紐約

【失去哥哥 一生的痛】
1968年老三屆一齊畢業分配,我們36中去增城。我覺得離廣州不遠,就將哥哥的户口也一齊遷到增城朱村三隊落户。
下去後,哥哥原校的同學有條件偷渡,本來邀了他一起走,因爲他想帶埋我,就放棄了機會。
我們兄妹决定逃港。分頭出發。由一個叔叔在樟木頭接他先到了大梅沙等我,我在廣州上花尾島(船)過去滙合。
晚上去到碼頭,由於証明做得太假,自己年幼又慌,一落船就被識穿,天光公安來拉入黄沙派出所。
我哥等不到我消息,而同學那邊又傳來已成功抵港,他急了。那時只要有一個人能成功,就能帶携全家(改善)。他只好自己一個人走。
10月29日我叔送他上山。11月2號起風,從此失蹤再無音訊。計算他從惠陽走5、6天應可到海邊,這時正是打颱風,水又冷......
我在格仔見人就問有没有見過我哥。關了一個月才放出來。回到家,圍繞著門外幾條街行了四個鐘頭不敢上樓,不知怎麽同母親講......(哽咽)
這麽多年過去,一直内疚是我連累了阿哥。總希望他被救起,只是失憶了,現在仍生活在世界某個地方......
輪到我。我一個女仔没人幫助,偷渡好難,全靠關入格仔識得人,積累經驗。每次失敗抓住就報流,海南都報過,反正送到哪兒都好,因爲抓到四次就會判刑。我走了七次最後才成功。
因爺爺是資本家,學校没人睬我這"黑七",坐最後一排,毋做錯嘢都要寫悔過書。還被抄家。
家教要我地少出聲。和外面少來往。只有自己兄妹玩在一起。
我哥爲人愛打抱不平,見同學困難就帶回家食飯。也很維護自己兄弟子妹。那時没能受到好教育,借到一本書就兄弟子妹排隊看,輪到三更半夜。父親從小教會我們游泳。當然那時未想日後會偷渡......
到美國後,每想起阿哥就哭,一度曾憂鬱成疾。
從微信知道香港有人立碑每年五一拜祭,本來想去參加,因疫情去不成。
很感谢你們立碑,令我哥終有個歸宿。好安慰。
(親人口述。2022年6月18日 阿陀記錄。)

楊翰華
1947. 8. 15 --- 1970. 11
天蒼蒼,野茫茫,
一息尚存,永不相忘。
眾兄弟姊妹祭
楊翰華罹難于1970年大鵬灣冰冷徹骨的海濤中,時年23歲。

【憶念兄長翰華 200611 脫稿】
每年五月一日,是港粵兩地“卒友”自發性集結到大鵬灣岸邊拜祭當年因逃亡遇難的亡魂,悼念憾然離去的親人朋友。參與活動的友人發送過來的活動視頻及記念文稿,內有一篇情深意切,感人肺腑的悼文並付有一幀照片。當凝望着照片中劍眉星目,棱角英偉的林哥時,正是音容宛在,身伴海眠,心坎中不禁一陣陣刻骨銘心的刺痛,久經不息。林哥:安息吧!得您在天英靈的庇佑,恰如您的初心覓求,夙願,我們楊氏一門經巳脫離苦境,遠離暴政,並遷居於自由、民主之邦,從此安居樂業,富足安逸。
三哥瓊林,又名翰華,出生於1947年中秋之夜。我是四弟,自小就如跟屁蟲一般,跟著兄長共同進退。孩童時代,頑皮好動。我們時宜到水塘捉蝌蚪小魚,到臘德村捉蟋蟀,有時又到東較場踼足球,玩兵捉賊遊戲。每逢有球賽,就會在場館門外乞求進場的觀眾攜帶進場看免費球賽,間中又聯同表弟應樑一同到白雲山尋幽探險,到越秀山,黃花崗公園嘻戲玩樂……總之,貧窮人家孩子自會有五花八門的遊戲,不用花錢亦玩个不亦樂乎。但亦有痛苦犯錯的花絮,記得有次我們哥俩,帶同六妹,七弟到市郊割草(飼養葵鼠、白兔),途經楊基村,因口渴飢餓,到路邊田地裡偷摘幾個黃瓜,怎知被農夫捉個正着,綁成一串排隊遊街,並帶回生產隊禁閉于黑房,直到黃昏才釋放。當晚深夜,東窗事發,被嚴父從睡夢中提起,一頓“藤條摳豬肉”,皮肉之苦,慘痛教訓。
林哥自小愛護弟妹。記憶中,從未有過以大欺小,爭霸弟妹玩具的所為。反之,每當有街童欺淩,他定必挺身而出,全力抗爭,捍衛弟妹。
1960年,林哥考入市40中學,性格變為文靜好學。他視野開闊,懂得凡事思考;喜好多元化:琴棋書畫,球類運動,樣樣皆涉獵。他最喜閱讀,經常帶我一起到中山圖書館看書。一去終日,留連忘返。
家裡的小閣樓,是他自修的小天地,拉小提琴、畫水墨畫、習書法,每事堅毅不捨,無師自通,務求盡善盡美,沉迷至不知晝夜,足不出門。
記得在1963~64年間.我與林哥仍在40中就讀……晚上,如似上班,總要到東川路工人俱樂部猜燈謎。在那結識了一群謎友,彼此切磋交流,從猜燈謎中獲益良多。由天文地理到歷史典故,詩詞歌賦,名人雅仕……要各類的知識都要有所認識才能猜謎中的。由於我學識淺薄,多數只能做傍觀者,但林哥就犀利咯!每晚都能中的獲獎(每中一謎,奬入場卷一張),所以我們永遠都免費進場,幾乎是謎壇的台柱。我們在那渡過不少歡樂時光。
林哥他聰明好学,各科目成績優異。他文采飛揚,他的文稿曾多次在校刊上登載作範文。唯獨外語一科,因學的是俄文,認為學無所用而放棄。但在畢業前一個月他下了苦功,把俄語的字母,詞句語法寫在紙條,再四處貼在當眼的牆壁上,以便隨時可閱讀溫習,以幾十天時間攻讀了三個學年的課程,終於以優良成積獲取畢業證書。
當時極權政策奉行:以階級成份為先,高考存在“𣎴宜錄取”政策,我們身為黑七類子女深受歧視,以致雖然成績優異,但却事與願違,連續兩年升學考都榜上無名,自始失學在家,並被剝奪參加工作機會。賦閑在家期間,林哥并無自暴自棄,繼續讀書寫畫。他跟大姐學會裁剪衣服,協助家庭谋取生活開銷。
1965年,全國展開強制性上山下鄉運動,街道居委點名要二姐下鄉。因二姐體弱,更兼她在家車缝衣服,是家庭生計的主要支柱,林哥為了家庭義無反顧,自動請纓隻身代二姐下鄉務農。
1968年,暴君發動禍國殃民的文革,利用紅衛兵剷除異己功成後,卑鄙地“卸磨殺驢”。為了安置成千上萬罷課造反的學生,把他們誘騙驅趕到山鄉僻野处自生自滅,於是展開了更大規模的上山下鄉運動。我們作為黑七類子女,無權抗拒,於是,林哥又四處奔走,申請辦理把我們姐弟妹四人安置在與他下鄉處附近,但求便於互相照應。期間,常噓寒問暖,相濡以沫,關懷備至!
1969年,年邁的雙親被勒令下鄉改造、疏散,於是帶同年幼的八妹九弟輟學到偏遠貧脊的海豐縣山村落戶。他們一老一幼,完全沒有勞動力.生活捉襟見肘,全賴大姐在廣州每月匯的二十元維持生活。自始,我們大好家庭支離破碎,各散東西。
林哥,自小就是個明事理,懂思考,凡事勇于擔載的男子漢。眼看著當初,父慈子孝,天倫融洽,衣食豐裕的小康之家驟然破碎,加上.在極權暴政治理之下,慈父因信仰而被治罪,拘禁勞役……冠以黑七份子,無時無刻遭受批鬥,家人被打入社會最底層,永遠被歧視欺壓,並剝奪了升學就業的機會,沒有基本尊嚴,沒有自由,為人子女,哀哀父母,未報劬勞⋯⋯,再看自己,正當黃金歲月、青春年華,本應建功立業,展示抱負,卻只能屈身於村野瘦田內庸庸碌碌。蹉跎歲月,春去秋來,何時才是盡頭?
某夜,林哥與我在被窩內偷聽到“美國之音”及“澳門綠邨電台”廣播,開始對鐵幕外的自由世界有所了解及憧憬。當地人民自由民主,生活富足、安居樂業,相較於國內,簡直差若雲泥,於是嚮往追尋之心開始萌芽。
1970年,林哥收到好友李勛华,梁巨齡相繼避秦成功,登陸彼岸的消息。好消息轉來,除了對好友的祝福及羨慕外,更激發了本已萌動的鴻鵠之志。正如他最信奉的詩句“生命誠可貴,愛情價更高,若為自由故,二者皆可棄。”欲要改變命運,要幫助家人脫貧,定要衝出籠牢.投奔自由之邦。
立志已決,即座言起行。林哥匯同三位志同道合的友人,在陳耀雄的協助下,由惠陽冷水坑岀發,一路翻山越嶺,餐風露宿,克服了重重的艱難險阻,終於抵達深圳大梅沙海邊。但見風高浪急天寒水冷(當時是深秋季節),兼且經過十天的艱辛歷程,疲憊不堪,但眺望到自由彼岸的燈光,他們犹似“飛蛾撲火”,義無返顧地投撲到茫茫大海中。無情的海水冰冷刺骨,疲憊的體能經巳透支到極限(據其中一被捕返者敘述)四人長時間浸在冰寒的海水中,四肢已僵硬如殆,力氣耗盡,只能隨浪漂浮。一人漂往北被捕捉,一往南漂幸運被救抵港,可鄰的林哥及另一友人隨怒濤而去,不知所終。正是“出師未捷身先死,長使家人涙滿襟”。噩訊傳來,闔家泣涕如雨,悲痛欲絕。嚴父老淚縱橫,更自責內疚,深悔當年一念之差,錯判形勢,改變了舉家南遷的初衷,累及妻兒陷于水深火熱之中。悲傷之餘,又覺能生養林哥這孩兒,自小聰明睿智,知書識禮,對家庭敬老慈幼,克勤克儉,勇於承擔;對身䧟困境,沒思棄怠,堅毅執着,為達抱負理想,不惜以生命相搏,換取自由。有此出類拔萃孩兒,夫復何求?
林哥,你捨身取義,猶若一支耀眼的洋燭,燃燒了自身,卻在漆黑的寒夜中發放亮光,激勵庇護我們奔赴理想的伊甸園⋯⋯。
每年,月圓之夜(林哥誕辰日)我們定必仰望着一輪皎潔的明月,一注清香,默默地憶念着:林哥呀!您在天之靈,一路好走!祈盼我們來生再續兄弟情緣!